废墟上的吟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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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圆明园遗址
人民日报 刘虔
一
我的心，在这里吟哦……
犹如洪水过后的旷野布满静默的荒凉，这里，可也充溢着荒凉的静默？
这是一个燃烧的角落，一个记忆的漩涡。
这里是祖国蒙受的一记伤疤，历史留下的一方沙漠。
没有鲜花，可比花枝招展的花地更为注目。
没有鸟鸣，可比鸟音绕云的林园更动心魄。
没有笑语，也没有哭泣的诉说。
没有生机，也没有妖艳的诱惑。
但有恨的寂寞，连泥土也感到了酸苦。
但有怒的冷漠，令电火也只能在灰烬里蜷伏。
而那理智的清醒，是母亲幽广灵魂里的惊雷，永存着沉痛而悲怆的颤音，不可抑止地回响在一代一代儿女们的心中……
二
我的心，在这里吟哦……
这里的一切，都被海盗蹂躏过，被愚昧鞭笞过；海盗的劫火和愚昧的箭矢交织成黑色的罗网，吞噬了这里的全部繁华、和谐与壮美：
吞噬了这里的亭榭轩馆楼台廊阁……
吞噬了“上下天光”、“水木明瑟” ……
仿佛悬崖上恶梦会落下一枕泪雨，从毁灭的罗网里落下的，却是一滩断碎的石头，青色的与褐色的、顽强而沉默的石头呵！
可是，谁又懂得石头的沉默呢？
洞（里吹来的清风告诉我：
这就是浓缩了的历史的化石呵！淬过火的不屈的性格！最后的不可磨灭的见证！最硬的不可摧毁的陈述！
我，凝视着眼前沉默的石头，仿佛一切又幻现了，复旧了。那已经消逝的应该记取的一切，正由这些青色与褐色的石头的沉默，向今天和明天的每一个活着的灵魂，传递着最深沉的心语！
呵！石头，永不凋谢的记忆的花朵……
三
我的心，在这里吟哦……
为了使庄严的忆念变得深刻而明晰，为了使崇高的痛苦充满思考的艰辛，这里是没有轻捷而坦荡的道路的：没有华灯荧光的导引。没有青砖条石的屈就。没有柳荫下的闲适和芳草上的茶座。
青色的藤萝，甩开韧长的飘带，会缠住你的腿脚。
丛生的藤萝，伸出抑郁的双手，想拉住你的衣裙。
废池里，波光遴遴，撩拨着你的双眼。
断桥前，潭水凛冽，映照着你的肝胆。路，在碎石与碎石、迷乱与迷乱间消失了。
这正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皇朝的没落。
而祖国，竟忍饮了这没落皇朝酿成的苦醪。
从自由的受辱，到自由的解放，跨越了多少险恶的悬崖、深涧、湍流、荒岭？
来路迢迢，是这样的清晰、曲折，犹如身上血脉、掌上纹络，已深深地盘绕在我们的生命和灵魂里而地久天长……
呵，来吧，兄弟：
请到这失去了道路的废墟上走一走。
痛苦的泉水将濯洗你迷惘的尘埃。
历史的前路，会因此展现得更加开阔而坦荡！
四
我的心，在这里吟哦……
时光的洪水再也不会回转了。
为了凭吊，为了默念和领受，人们结伴而来，怀着深深的悲愤与哀恸……
每一双眼睛都是明亮的，心里燃着一团火。
哀恸的目光和悲愤的心灵，热吻着这里的每一寸废墟和飘逸在废墟之上的每一缕风、每一片云：
这是在审视一张失却音符的乐谱呀！
这是在聆听一首深藏着声响的哀歌！
这是正义对于邪恶的控诉，责任对于祖国的承诺！
而当高邈的苍穹俯身于黄昏时的大地，夕阳便以她的全部火焰，泼洒出全部激情。此刻，在这历史的废墟上，展现出的是一幅庄严的史诗般的风景：人们，从废墟上昂起头，背向废墟，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而把叹息和哀惋留在了脚后。人们的身影无与伦比地坚定，一个个被投射在夕阳如染的玫瑰色的天幕上，仿佛一座座移动的雕像。人们的心，像那旋舞着灿烂群星和吹打着不息风雨的原野，一时响起了沉雄、威武而坚毅的节拍：“祖国呵，为了你的废墟，我该做些什么？且看我们前进，要把蜷伏在你土地上的贫困、屈辱、愚昧和卑琐的躯壳，统统翻一个过……”
一切的痛苦，都升华了。
一切的迟疑，都昂奋了。
一切的期冀，都欣慰了。
一切的一切，都被这同一个神圣的思想浸浴了。
我的心，在这里吟哦，唱出我心中的歌！
作者简介：刘虔，湖南湘西人。大学求读于武汉珞珈山上。一生就职工作在北京。原任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高级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是一位追随时代也追随自己心灵感受的著名诗人与作家。出版有《春天，燃烧的花朵》、《心中的玫瑰》、《夜歌》、《思恋之声》、《大地与梦想》等散文和散文诗作品专集。另有报告文学集《拒绝平庸的年代》颇受读者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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