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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华 情

错结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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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夏日的夜晚,赵家和仙台镇所有的农家都不一样。赵欢父子做工回来,累得筋疲力尽。晚饭后,他的儿子赵金福被睏魔缠得抬不起头来,回自己的屋里老早睡了。韩翠花和婆婆洗刷着锅、盆、碗、筷,赵欢挪动着酸痛的老腿也进东屋睡下了。赵大娘把洗净的碗筷放进碗橱,对儿媳说:“翠花,你也睡吧,那双鞋底子明天再纳,就别打夜儿啦!”说完走进东屋,挨老伴躺下也睡了。韩翠花跟往日不一样,她虚掩街门,看了一会儿新月和天河两岸的牛郎织女星,小心翼翼的进了西屋,上了炕轻轻躺下,听着丈夫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心事,久久不能入眠。
  镇子里的人们在街头巷尾乘会儿凉,侃一阵大山,也都散伙回家,进入了梦乡。仙台镇夜阑人静,万籁具寂。只有白河水在汩汩地奔流,偶尔从远处的松林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院子里蚊飞蝗舞,搅动着沉静的黑夜。赵欢一家人都沉睡在梦乡里。骤然一声鬼嚎,把赵欢夫妇惊醒,他们连忙披衣到西屋探望,见屋门紧闭,又跑到窗前,夫妻俩连声呼唤,“金福……翠花……”,屋子里寂静无声,赵欢点燃煤油灯,透过玻璃窗一看,竟人去屋空!儿子、儿媳都不见了!赵欢夫妇惊惶不已。他们开街门,穿街过巷,大声呼叫:“金福……翠花……”
  他们跑遍了整个镇子,喊干了嗓子,也不见儿子、儿媳的影子。回到自家的院里,李玉环抽抽嗒嗒地哭了。还是闯荡世界的赵欢心底宽敞,他沉着地安慰妻子几句,骑上老白马向驸马郡奔去了。
  街坊邻居男女老少从梦中醒来,闻听赵欢夫妇的沿街呼叫声,不知出了什么事,三三两两的涌进赵家的院子,关心地询问李玉环道,“赵大嫂,咋地啦,出什么事了?""赵大娘……”李玉环止住哭泣,悲哀的把她家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知儿子、儿螅哪里去了?……“咋了,难道真地闹鬼?!”“土改刚过,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想不到天降灾祸!”“我看这狐狸精就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我就曾看见过她在集市上跟个男人浪!”“也不能这么说,女人就不能和男人说句话儿?我看翠花这媳妇挺腼腆的,性子也文静温顺,见人一笑才说话儿,在家对公婆也挺孝顺的。”“她中过邪,是不是鬼魂缠身了!……”院子里女人们七嘴八舌,嘁嘁嚓嚓的议论纷纷,男人们沉没寡言,思考着这桩怪事的原由。有的劝慰李玉环道:“赵大娘别着急,金福翠花一定会找回来的,……”有的又沿街去帮助寻找。金福的远方兄弟赵永福去找王村长,求他帮助寻找赵金福夫妇。
  村长匆匆来了。王明轩向李玉环问明了情况,觉得事发蹊跷,认定这是一桩重大案情,他安慰李玉环几句,便赶紧回家,由牲口棚牵出毛驴,一迈腿骑上驴背,他照驴屁股上猛加两鞭,这毛驴振作起精神,腾起四蹄,向县城奔去。


  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局长许翔飞召开会议,研究时下全县治安状况。正在这时,一个牧羊老汉惊慌跑来,报史家山有一具死尸。许局长记录在案。自然,首当其冲的紧要大事,是当日凌晨仙台镇王村长报来的赵家人口失踪案和刚才张老汉报来的史家山死尸案。他当既派遣侦察科长彭飞天去仙台镇侦办案情,又派两名侦察员赴史家山侦察死尸案现场。
  彭飞天骑着自行车向前奔驰着,心里想着仙台镇的怪事。他一路见庄稼油绿,农民们正赶着牛、驴、骡、马,拉着豁子在田里进行中耕,好一派繁忙火热欢快的气象。他来到仙台镇,见到王村长,作了自我介绍。王村长见彭飞天高大魁梧,圆方脸上一双机智聪慧的眼睛带着笑容,给人一种亲和感。彭飞天在王村长的陪同下来到赵家,他一看就感觉出赵家是一户殷实富足的人家。这是个三合院儿,新修的清水脊门楼,红漆木门,在上门框的中间处嵌着一块圆圆的照妖镜,进门是砖铺甬道,院落干净宽敞。门外右侧放着一辆铁瓦花轱辘大车;门里是陈旧的泥盖砖到顶三合房,西厢房的南头是一间敞棚,敞棚前边有个喂牲口的木槽。东厢房北头的屋檐下,放着锛、凿、斧、锯,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一工一农的中等户。
  王村长叫了声大嫂,协同彭飞天进了屋。赵大娘闻听呼唤声,连忙起身下地,见王村长带个陌生人进屋,一时愣住了。王村长指着彭飞天向赵大娘作了介绍,说明来意。彭飞天向赵大娘问明了昨天夜里她儿子、儿媳突然失踪的情景,便对现场进行侦察。但是,他见西屋门紧闭,又来到窗前,见窗户也紧阖着,窗台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彭飞天深感奇怪,心想,难道这对年轻夫妇有《封神演义》里土行孙会土遁的本事?他又回到西屋门前,以敏锐的目光仔细地侦察着,连针尖儿般的疑点都不放过,仿佛这对年轻夫妇就隐藏这门中,象是要从这里橇开一道逢,寻找出赵金福、韩翠花藏身的门径!猛然间,他好象发现了蛛丝马迹,见一根乌黑的青丝露在左边的门逢外,他左右轻轻地牵动那根青丝,当他轻轻地往右一拉时,屋门松动一下,轻轻地开了。他神秘地从门闩上解下那根青丝,小心的用一页白纸包好,装进衣兜里。他走进西屋,见屋里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炕上两条褥子平整的铺着,两条夹被在褥子上平坦地扤着,一对鸳鸯枕在炕沿处的褥头上整齐地摆着。他想:“这对年轻夫妻哪里去了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走呢?这屋里好象一切都很平静……”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把李玉环叫到西屋,问道:
“赵大娘,您看这屋里缺少什么东西吗?”
  “不缺,什么东西都不少,就是人没了!”赵大娘见两床红被仍然在炕角头里边的犄角处摞着,箱柜锁着,几件瓷器完整无缺的在栗色的墙柜上摆着,一把彩色鸡毛掸子在胆瓶里插着,李玉环肯定地说。她凄楚地恳求道:“长官……”
  “别叫长官,我姓彭,叫同志吧!”
  “啊,彭同志,求您多费心,一定要把我 儿子、儿媳找回来呀,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啊!求您啦!”
  “大娘,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您的儿子、儿媳找回来!”
  彭飞天从提包里取出照相机,咔咔的摁动快门儿,对现场拍了几张照片,走出西屋。
  王村长偕同彭飞天走进东屋,赵大娘让过坐,他们各自在一张八仙桌两边的靠背椅上坐定。彭飞天见东大屋四壁落地白墙,上头是蜡花纸新顶棚,两合中式窗户,新糊的东昌白纸,上扇窗子用一个铁钩子吊着,两只蝴蝶在白色的冷布外飞舞,下扇窗子的中间处镶嵌着一块方玻璃,在八仙桌左边的墙柜上,摆着四个兰花瓷罐,在花罐的中间放着一个兰花瓷掸瓶,里面插着一把用旧了的白鸡毛掸子;桌子右边是一张长条几案,上面放着四盆方形玻璃罩盆景,里面花叶翠绿,花朵红润,屋子里显得敞亮洁净。赵大娘心焦如焚,她看着这些盆景暗淡无味,迫切的希望赶快见到儿子、儿媳!她忙着沏茶倒水,然后坐在炕沿上,一声不语的愣愣地看着王村长。彭飞天见李玉环面目憔悴,两眼似乎有点呆滞,满脸凄苦愁容,脑后的发髻已经散乱,一绺头发在左鬓耷拉着,猛然看去好似个疯女人。他同情地问道:
  “赵大娘,您叫什么名字?您儿子、儿媳叫什么名字?他们年龄多大,长得什么模样儿?身高多少,穿什么衣服?您详细地说说。”
  “我叫李玉环。儿子叫赵金福,他今年二十一岁,五尺六七的个头儿,四方脸儿,皮色黑红,留平头,高鼻梁大眼睛,下颏底下有一颗黑痣,穿青裤白褂儿。儿媳叫韩翠花,二十岁,瓜子儿脸蛋儿,细眼睛,长鼻梁,小嘴儿,脑后梳圆头,穿蓝裤子,左大襟白地兰花儿褂子,脚穿襻带儿千层底青布鞋,细高苗条个,好个模样儿。在镇子里数一数二儿的。俺媳妇性子内向,不好言语。儿子、儿媳都挺好的,求您费心给找找吧!”
  “把您儿子、儿媳失踪的情景再说一遍,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夜里,我们老俩口儿都睡着了,在梦中听‘讴’的一声鬼叫,我们连忙起来披衣跑到西屋门前一看,见屋门关着,又跑到西屋窗前,见窗户也放下阖着,我叫了两声‘金福……翠花……’没人应声,他爹点着灯透过玻璃一看,这两个冤家都不见了!约么也就是后半夜。”
彭飞天对这一对年轻夫妇的突然失踪,大感蹊跷。但是,他手中的那根青丝启开了他的心扉!他判断,赵金福、韩翠花的突然出走,绝非偶然!这里必有隐情,于是,他继续问道:“赵大娘,赵金福、韩翠花结婚前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正常的现象?您说说看。”
  “不正常的现象!?”李玉环听了愣怔了一会儿,说道:“有!那是他们结婚以前,翠花有过,他们结婚那天,俺亲家瞧酒来对我们说,‘翠花在闺中中过魔’!细情他没说,只说‘只一时就过去了,已经好了。’不过,亲家说,‘还是得防范着点儿!’我们想,现在说晚了,生米已经做成饭了!不过我们不后悔,因为姑娘长得挺俊的,又聪明灵气,我们家还是挺满意的。为这事儿,由我儿子、儿媳洞房花烛夜那天起,我们特意找了几个青年小伙子打更巡夜,好防魔打鬼!一个月后,见儿媳妇挺好的,小俩口儿感情也不错,没有什么不正常情形,我们就把打更的撤了。后来,俺儿媳妇说怕狗,我们就把自家养的一条大黑狗送人了,谁知竟出这怪事儿!”
彭飞天听了更觉得这件事怪诞离奇,他追问道:“您儿子结婚以后,你们家来过什么陌生人没有?”
  “没有。”李玉环回忆说:“没来过什么生人,只是来过几个叫花子,在门前讨要饭吃。我们家人都心地慈善,对这些人都周济一些食水,让他们解渴充饥打发走了事。”
  “都是谁送食物济人呢?”彭飞天深问道。
  “我们婆媳都行这善事。”李玉环迟疑了一下说。
  ……
  彭飞天把赵大娘诉说的情况在特制的黑格稿纸上记录下来。这时,他的脑海里有几个模模忽忽的阴影在闪动。他又问道:“韩翠花的娘家住在哪里,他父亲叫什么名字?在赵金福洞房花烛夜时,在你家打更巡夜的几个年轻人都是谁?”
  “翠花的爹叫韩老忠,家住驸马郡,那些日子,在我家守夜打更的有赵永福、赵昌福、赵三儿、王四儿四个人。”李玉环回忆着,慢慢地说。
彭飞天疾速地记录下来,让李玉环画了押后,说道:“王村长,请你找个给他家打更的年轻人来,让他说说当时的情景!麻烦你。”
  “好,我找一个,让他到这来说吧?”
  彭飞天表示同意。王村长站起身出去了。彭飞天在赵家的院子里行走踅摸,观察着赵家的院落、房屋、门楼、墙垣,思考着昨天夜里有无黑客进入的可能性!突然,他见门楼左边的墙上有几处新划的痕迹,地上有几个新鲜的脚印儿,彭飞天连忙又到门外观察,见墙下也有几个杂乱的脚印!这新的发现,使他的心胸豁然敞亮起来,他用相机把这痕迹和脚印拍照了下来。
  彭飞天见王村长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进了门。王村长对彭飞天说道:“彭科长你要的人我找来了。他叫赵永福!永福,这是公安局的彭科长,是来调查金福、翠花失踪案的,把你当时为他家巡夜打更时所见所闻向彭科长说说吧!”
  赵永福笑了笑,随彭飞天、王村长进了赵大娘的屋。赵大娘知趣的以烧水为由退了出去,回避了。彭飞天让赵永福在炕沿上坐定,他和王村长仍旧坐在各自原来的位子上,彭飞天和蔼地说道:
  “赵永福,你参加赵金福的新婚蜜月的守夜打更了?”
  “参加了!”
  “请你把你当时所见所闻的情况说说!”
  赵永福是赵金福的远房兄弟。在王村长找他要他向彭科长作证时,在来赵家的路上,他的脑际就闪出赵金福和韩翠花儿洞房花烛夜时,王四儿传出的趣闻。那天晚上,王四儿顽皮淘气好奇,在赵金福拉着新娘进入洞房之后,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洞房窗下偷听动静,他竟去了一个时辰,回来嘻的一笑,小声儿说,“听到动静了,听到了他们地脱衣声,金福哥大概搂着新娘说梯己话儿,只听他悄悄地说,‘你要给我生个儿子,……’金福哥要做传宗接代的事儿,新娘先是不从,推了他几下之后,也就依顺了!我趴窗台儿由玻璃窗望里一看,见金福哥正颠鸾倒凤的,嘿,美事儿,美事儿,嘻……”永福想,王四儿这小子,人不大坏不小。赵永福在炕沿儿上坐定之后,他的耳边仍然响着王四儿的语声,当他听到彭科长的问话,他脑中的影子转瞬而过,一笑说道:
  “金福哥结婚那天可热闹啦!四抬花轿一进村,轿前鼓乐欢快地吹打,沿街两旁涌满了人群,说说笑笑地看热闹。花轿只到门楼前就停下了,新娘只好在街门前下轿,金福哥披红戴花,满脸微笑,弯弓搭箭冲着轿帘射了三箭,说这是驱鬼除邪,但是,箭是没有箭头的,要不,还不把新娘射死!再就是在轿子前边放一个大火盆。金福哥射过三箭之后,由伴娘掀起轿帘,只见新娘一身红装,头上遮着盖头,伴娘搀扶新娘下轿往前走,一步迈过火盆,说这是让新娘跳过火坑,为她消灾除难!新郎新娘拜完天地祖宗爹娘之后,金福哥搀扶新娘入了洞房,我们这些年轻人好奇心强,都趴在窗台上透过玻璃争看新娘模样!我挤在最前边,当金福哥给新娘揭了盖头时,我见新娘黑发油亮,瓜子儿脸,长鼻梁,细逢眼,樱桃小口,脸上涂着胭脂,好象一个鲜红的蜜桃,羞答答的,非常娇媚。大家称赞说,‘金福哥娶了这么个美人儿,真好福气!’可是当天晚上,我叔找我,说新媳妇在娘家中过邪,怕鬼神缠身出危险,叫我再找三个人由我领班,为金福哥打更巡夜,还预备一盆黑狗血,说如果新娘发疯胡闹,就用狗血泼她驱邪!保护金福哥。当时,我找了赵昌福、赵三儿、王四儿,我们四个人在他家打更巡夜,为金福哥保驾!过了三天,见新媳妇出门和人说话通情达理,挺好的一个人儿。过了些日子,有一个月吧,见没事儿,我们就都撤了。”
  “你见过她与什么陌生人来往过没有?”彭飞天深究追问道。
  “没有。”赵永福回忆说,“只听说在集市上她曾与一个男人说话!可我没见过,就是见过,女人与男人说话是很平常的事,谁去留神她!再说,韩翠花是个正经人,干不出什么越轨的事。没想到眼下竟出了这种奇怪的事!”
  彭飞天听过赵永福的叙述,赵家儿子、儿媳失踪之迷,引发了他对事物勇于打破沙锅璺到底的坚毅性格。他把眼光移到另一个疑点上。他辞别王村长、赵大娘,骑上自行车向驸马郡奔去。


  彭飞天赴仙台镇侦察走后,另外两个侦察员也出发了。小吴、小王骑着自行车随牧羊张老汉到史家山验尸。
  小王、小吴来到老汉指点的山前,顺着一条婉蜒曲折的羊肠小道随老汉爬上山侦察。小吴见这里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在远处有一群山羊在低头啃草,发现一块巨石的背后果然有一具尸体。这是一具身穿青裤白褂的男尸,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颈项上勒着绳索。他们见了也不禁毛骨悚然;但他们毕竟是九经战场的英雄,便立即镇定下来进行侦察。他们查勘现场,这里没有打斗的迹象,只有上来下去错乱的脚印儿,和几块怪石滚动的痕迹。他们对尸体现场观察后,小王举起相机对准尸体现场咔嚓咔嚓地按动快门儿拍照。小吴过去一摸这尸体,还尚有余温,再摸右腕脉搏还在微弱的跳动,用手一试鼻孔,还有一丝气息出入,他惊叫道:
  “小王,这人还活着!赶快到局里叫车来,把他拉走抢救!”
  小王闻听也赶忙过来,睁大眼睛也伸手去摸这具未僵的“尸体”的脉搏,惊讶道:“呀,这人真的没有死!救人要紧!”说着,他赶忙起身下山,骑上自行车向县城飞奔,车的后轱辘扬起一溜黄尘。
  这里,小吴双眼闪出一丝希望的目光,连忙解开他脖子上的绳子,伸手搬动他的四肢,摁动他的胸部进行抢救。牧羊老汉见了叹道:“这人是哪村的,太可怜了,被强盗路劫勒死扔在这荒山上了。真他妈的缺德……”说着,他也过来伸手帮助小吴撅胳膊撅腿,活动四肢,抢救性命垂危的受害者。过了一会儿,一辆半新的吉普车来到山下,小王和气车司机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来,老远地喊道:“车来了!小吴!车来了!”小吴闻听,招呼老汉忙将这年轻人往下抬。小王和司机来到跟前,小王接替老汉把这年轻人抬下山,放进汽车里,司机把小吴的自行车锁在汽车的后备箱里,上车启动汽车!小吴、小王坐在这年轻人的两边保护着他,将他送进医院进行抢救。
牧羊老汉望着远去的汽车,自语道:“这后生命大,佛爷保佑着他,得救了!真是天意,天意呀!……”


  彭飞天骑车来到驸马郡,找到村长宋文山。宋文山和彭飞天是老战友。彭飞天是第四野战军某团侦察连连长,宋文山只是一名战士,因为同是河北老乡,在一次战斗中偶然相遇,从此相识了。他们在各大战役中,都立有功勋。攻锦州、克沈阳、打天津,渡江作战解放海南岛后,彭飞天转业到S县公安局任侦察科长;宋文山复员回村,被村民选为村长。老战友重逢分外热情,飞天喝过文山斟的一杯茶,向他说明来意——在宋村长的陪同下,来到韩老忠家。彭飞天见韩家柴门半掩,五间砖瓦正房,东西两厢各有三间土坯厢房。宋村长介绍说,“这原是一家郭姓地主;现在是个大杂院,正房韩老忠居住;西厢房是地主郭生居住,东厢房为韩老忠所有。”进了柴门,彭飞天见东厢房南头一间是敞棚,放着一辆铁瓦花轱辘车,中间一间是牲口棚,有一头肥壮的黑牛正在木槽里吃草。它见有生人进门,便昂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好似觉得出了什么事?!北头屋檐下放着一张犁和一柄锄。彭飞天便知这是一家正经农户。在院中,宋村长叫了一声韩大哥,韩老忠苦笑着脸走了出来。彭飞天一见就看出韩老忠心里有为难事!宋村长引彭飞天进了屋。彭科长见韩家和赵家一样--在堂屋后沿墙下一张木桌上供着一个佛龛,佛龛内挂着观世音菩萨的画像,佛龛前摆着一个绿色瓷釉香炉,东大屋两合中式窗户,上扇窗子用一根木棍在一侧支着,几只苍蝇在发黄的冷布上爬着,顶棚、四壁灰黄,屋里显得暗淡。韩老忠让过坐,他们俩在一张乌黑的高桌两旁的板凳上坐定,老忠的妻子周桂芹忙着为客人沏茶倒水。宋村长说道:
  “韩大哥,您坐!”
  韩老忠不安的在炕沿儿上坐定后,宋村长说道:“大哥,这位是县公安局的彭科长!”他接着介绍说,“彭科长,这就是韩翠花儿的父亲韩老忠!”彭飞天点头笑了笑,宋村长笑着,继续关切地说道,“大哥,彭科长是为你闺女、女婿失踪的事来的!请你把你们知道的情况说一说,彭科长好帮助你们把闺女,女婿赶快找回来呀!”
  “是的,宋村长说得对,韩大伯,你女儿、女婿昨天夜里突然走失,不知下落!他们是不是到你们这里来过?”
  “我闺女自结婚以后,从来没有单独回过家。”韩老忠两眼直直的愣愣怔怔地听完彭飞天问话后,面色苍白愁苦地说道,“哎,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俺亲家一早儿骑着马来我家找过他们!他们确实没有来我家!俺亲家听我这么说,一赌气骑上马走了。”
  彭飞天两眼看着韩老忠的面色表情变化,见他满脸惭愧,一幅愁容,说话实实在在,是个淳朴的庄稼人。他进而问道:“你女儿的婚姻是自愿的吗?她和赵金福结婚前有过什么不正常的现象没有?你仔细地说说。”
  韩老忠虽是个淳朴的庄稼人,但他也有农民的狡诈。关于韩翠花与赵金福是否自愿结婚,韩老忠没有说实话。他吱吱唔唔地说道:“他们…是…是自愿结婚的……”说到这里,他自觉心虚,瞟了一眼彭飞天。彭飞天见他脸一红止住了话语,说不下去了。其实,韩翠花的婚事,都是他一锤子定音的。那是韩翠花和赵金福到区里登记的那一天,韩翠花的母亲曾嘱咐她说:“翠花,现在讲究婚姻自由,到区里登记时,那当官的要问你,‘你们是自愿结婚吗?’你就说,‘我们是自愿结婚!……’”韩老忠回想到这一节,一阵心跳之后,那红布般的脸,恢复到本色,话语停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政府提倡自由恋爱,我们做父母的哪儿能包办呢!他们见过两次面儿那,都说同意!……”
  “要说在他们结婚前出过什么不正常现象!?这怪事儿有。”韩老忠想了想说道,“翠花结婚前中过邪!”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彭飞天见他低头回忆着,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说,“在翠花结婚前两天,她说,‘爸,我还要买点东西!’我想闺女就要出阁了,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要尽量使她满意!我拉出我的黑牛套上车,拉着她到县城买东西。我家这头黑牛跑起来不让马,上了公路,一路小跑!在经过村西公主坟的时候,翠花嚷着要小解!我‘吁’的一声,停住车。她下车,进了松林阴森的公主坟!我等了好久,不见她回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我心里打起了鼓!于是,我也急巴巴的进了松林,松林里静悄悄,阴森森的,空无一人。我慌了,便大声叫喊,‘翠花,翠花!……’但是,我喊破了嗓子,只听回声,见不着人影儿!远见这坟地里,有一座圆圆的大坟山和两小土坟堆。我壮着胆子往前走几步,忽地,见那座大坟山前有一大滩血、白骨、头发,杂乱地混在一起! 当时,我大吃一惊,全身发抖!顺着脊梁骨冒凉气,眼前天旋地转!我倒退了几步!心想,完了,我闺女让狼吃了!我昏昏沉沉地回到牛车边,心里琢磨,怎么办呢?出家门时,欢欢喜喜地一个大闺女,现在没了!让狼吃了!怎么向老伴说呢?唉!真是家门不幸!到家找木匠给她做口棺材吧,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能亏了她呀!……”
  彭飞天看韩老忠脸色蜡黄,可见他当时惊恐万状的样子!只见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把牛车刚调头要回家,忽然,翠花穿一身白袍,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张着血盆大嘴,露着白牙,嘎嘎地疯笑!当时我心想,这不是我的闺女,简直象个活鬼!可她确确实实是我闺女。怎么这么会儿功夫竟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她跑到车前,伸手摸着我的脑瓜顶,嘎嘎的疯笑!您猜她说什么?她一边疯笑一边说,‘儿啊,娘是玉皇女儿,今儿娘要带你上天去!……’气得我照她脸上打了个嘴巴,我的手都觉得怪疼的!我想,你中邪啦!可她却大叫起来,‘你打我,你、你竟敢打我!我是玉皇女儿,我是天神,你竟敢打我……我…我找二郎神去!……’我又打了她一个嘴巴!我说,你找去吧!你疯了你!我把她扶上车,他还是疯说疯笑。到了家里,她娘见了都蒙啦!老伴听我说了经过,她也觉得奇怪!说,‘翠花一定是在坟地里中了邪,让鬼魂缠了身!’怎么办?明儿个就是众亲友为她贺喜铺房的日子,可怎么办呢?我们就象热锅蚂蚁急得团团转!最后,我老伴儿想个办法,请个瞧香儿的神婆给她驱鬼除邪!……我老伴儿到马神婆家,向马神婆说了经过,求她给俺闺女治病。马神婆在佛龛前烧了一柱香,她跪在佛前闭着眼睛请神察妖!她说‘我看见一个冤鬼和一只狐狸精附在翠花身上胡闹,姑娘是中邪了!我马神婆有求必应,咱到你家手到病除,把她身上的邪气驱散就好了!’马神婆应我老伴儿的请求,到我家为我闺女驱鬼除邪!她先是到我女儿闺房里跳大神儿,手拿一根‘魔杖’起舞,东戳西打,跳完神以后,朝着翠花身上大口地吹气!(她自称这是驱逐鬼魂的法气!)这时,俺闺女问她娘,‘妈,她这是干什么呀?’她娘安慰她说,‘你身上中邪了,有鬼魂缠着你,使你发疯生病,马神妈在给你治病……’这时马神婆听了神气倍增,越发地大口吹气,还边吹边说,‘天灵灵,地灵灵,我请佛祖显神通,赶鬼走开,赶鬼走开……’我见翠花听了突然立眉竖目的跳了起来,跑到堂屋门后头抄起一根烧火棍就向马神婆打去,还大叫:‘你才是鬼!你才是鬼!……’马神婆立即举起手中的‘魔杖’招架抵挡,空中一棍一杖互相挥舞,两个人大打起来!我连忙高声呵阻,哪里镇得住!那翠花是不依不饶,马神婆跑到院子里,她追到院子里,两个人在院中,一个抡棍一个举杖,空中一根棍一条杖互相对打,各不相让,两个人你来我往大打起来,翠花瞪着眼怒气冲冲,越斗越勇,马神婆气喘吁吁,连连招架,她抵挡了十几下,拖着‘魔杖’飞似的灰溜溜地跑了!”
  彭飞天见韩老忠说到这里,一扫先前的沮丧神情,微微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老伴都看愣了,见马神婆跑了,红着脸数叨翠花几句,赶忙跑到马神婆家,给她赔礼道歉。马神婆说,‘我的神力抵挡不过这鬼,我还要请天神帮你驱鬼除妖,祛除了邪气你闺女就好了!……’ 我老伴回到家里,说,‘马神婆在请天神那,咱闺女一会儿就会好的。’这时,见俺闺女愣怔怔直眉瞪眼的坐在炕上,眼泪珠子似的一串串的往下流,好象有话又说不出来,气恼地躺在炕上睡着了。睡得足有两个时辰,醒来以后对她娘说,‘妈,我渴,渴死了!’‘渴?妈给你倒水!’她娘说着给她倒一碗开水,她接过水碗呱呱地喝了一大碗水。这时,翠花好象清醒了些!俺老伴说,‘这马神婆还真灵 ……’就在这一天,来我家的一些忙活人,见马神婆跳神,全都好奇的斜眼偷看!见马神婆跑了,有的惊讶,有的偷着笑!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叽嚓地议论,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们砌完大炉灶,摘完青菜,厨子整治完猪头下货,……吃过晚饭都回家了。晚上,翠花又总是哭,还象是有话要说可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她娘劝着说,‘儿啊,明儿个就是乡亲们为你贺喜铺床的日子,这大喜日子可不能哭啊,你有什么不满足的事尽管跟妈说,你还要什么东西,妈尽量给你买去……’闺女听了,她呜呜哭的声音更大了,真是烦死人了!过了一会儿,翠花哭着哭着,抽抽搭搭地说,‘妈……我……我认命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过门儿以后,只盼您常去看我!……’也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娘也流下了眼泪,哭得我也挺心酸的。他们娘儿俩说了半宿的话,后来也就睡了。第二天,街坊亲友们都来喝喜酒,为翠花添箱贺喜!我们请用夫妻双全的男子汉把嫁妆送到她婆家去。她婆家请的也是夫妻双全、子孙满堂、家境富裕的老太婆给他们铺房。要说我们两头用的都是全棵人儿,怎么竟出这怪事呢!?真怪!……”
“这奇怪现象,你对你们亲家说了吗?”宋村长见彭飞天作完记录,停下笔问道。
  “说了。”韩老忠心里的鼓敲得咚咚响,心想,这大喜日子我哪能实说呢!他想了想说道:
  “花烛这天晚上,翠花哭了一阵以后,在她娘的劝说下,用两根红线给她开了脸,就都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儿,她娘给她梳圆头,着红装。赵家来一顶四抬花轿,鼓乐喧阗的把俺闺女抬走了!我在当天去赵家瞧酒时,把俺闺女曾中邪的事对亲家说了!我还嘱咐他们要防范着点儿。据说,他们家也真的做了防范,请了一班强壮的小伙子打更守夜!听说还预备了一盆狗血,只要翠花发疯胡闹,就用狗血泼她祛除她身上的邪气!可这小两口感情挺好的,后来他们就把打更的撤了。现在都一年了,昨天夜里,我闺女、女婿怎么竟丢了呢?真奇怪!”说着,宋村长见敦厚笃实的韩老忠老泪纵横,竟然给彭飞天跪下了,说道:“首长,您一定要帮着把我闺女、女婿找回来呀!求您啦!”说话间,韩老忠竟给彭飞天跪下磕起响头来。
  宋村长见彭飞天连忙把韩老忠搀了起来,说道:“你别这样,大伯,我来为的就是要尽快地把你女儿、女婿找到,但他们下落不明,你得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呀!”韩老忠有些焦急而又为难地说:“这……这我可有什么线索呀?!难道他们飞上天啦!怪,可真怪呀!,”韩老忠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的老伴周桂芹也是急得满脸愁云,两只眼睛含着泪花儿,愣愣地坐着。这时,宋村长见彭飞天一双眼睛忽闪一亮,说道:“老伯,您别着急!”只见他边安慰边提醒说,“您想想,韩翠花在结婚前常与哪些人来往?尤其是和一些小伙子的来往!”韩老忠心想,难道你怀疑我闺女婚前有非分行为?我闺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他觉得彭飞天把一个大屎盆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他压住心中的火气,心情镇静下来。他的脸恢复了黄净的本色,脑海里闪过一串影子。
  “这可多了,”韩老忠觉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说道:“俺闺女本分,长的标志,又是高小毕业,好唱歌,善跳舞,在村里人见人爱,一些青年小伙子都爱接近她。”这些小伙子都是本村的,有王宝、李贵、张俊杰……他们都是她小学时的同学。彭飞天听他说了一大串人名,简直是在列人名单,彭飞天一一记录下来。他进一步问道:
  “这些人当中谁与她最好呢?”
  “有。”韩老忠意识到,他这是在问我闺女和谁搞过对象。他说,“村里曾有几家托媒说亲,但是,她都看不上,不是说后生家兄弟姐妹多,就是嫌小伙子模样不好!”韩老忠翻帐篇儿似的,仔细回忆说:“那时常到我家来的,是我的一个远房内侄,叫周文澜。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玩儿,是最好的朋友了。后来有人到我家为仙台镇赵欢的儿子赵金福提亲,这小伙子个头儿高大健壮,模样标致,眉目清秀,他们父子都是木匠,家里日子过得红火富裕。我想,歉年饿不死手艺人!木匠在乡间最火,不论到哪个社会,木匠都是最红的人!所以,我决定把闺女嫁给赵金福,谁知……”韩老忠说到这里,自己觉得好象说错了什么!?喉咙哽噎,再也说不下去了。
  彭飞天看了看宋村长,宋村长不知他对韩老忠的言语听出了什么眉目?只见他突然向韩老忠问道:“你内侄是什么模样?多大岁数?家住什么地方?”
  宋村长听了彭飞天的突然追问,就象被黄蜂蛰了一下子似的,猛然愣住了!他感到有些诧异,韩老忠拿出他女儿和一个小伙子在北京中山堂游玩时的合影,这是一张四寸黑白照片,见照片上两个人的情意亲密投合!照片的背景是巍峨的中山堂。韩老忠对彭飞天说:“这小伙子就是我的内侄周文澜,今年二十岁,他家住在北京米市大街米市胡同。”并顺口说出了门牌号码。
  彭飞天听了,心里似乎在一团乱麻中见到一根线头,成了他眼中的一个新的疑点。他对任何有价值的可疑物都不放过,统统收入囊中。他对韩老忠说道:“韩大伯,请您把这张照片借我用用吧,用过之后,我们一定奉还您!”韩老忠惊讶的顺手把照片交给了彭飞天。彭飞天看看周文澜的影象,见小伙子一张椭圆脸,左分头,长着一双机警而又和善的大眼睛,面相文雅,有几分灵气,透着善良。但彭飞天是个精细的人,他没有满足手中所掌握的资料,他的脑子里不断提出疑问,竟寻根究底,好象要从这里找到赵金福和韩翠花的下落,他问道:
  “周文澜家住京城,相隔这么远,他们两个人怎么竟从童年就处在一起呢?”
  “这事要说起来话可就长了!”韩老忠沉思很久,抬起头说道,“这事得要从周文澜的爹周瑞说起——解放前,周瑞一家本是城市贫民,在日本鬼子侵占北京以后,他领着妻子逃到乡下,来到驸马郡,投奔我这穷亲戚,我在村里人缘好,求人给他找间房子住下了。他爹在乡下做小买卖,我给财主当长工,那时,周文澜和翠花先后出生。当时,我们两家常来往,关系处得不错,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玩。土改时,我们两家共分得地主郭家(就是西厢房住的郭老头、郭老太。)的五间正房——就是现在我住的这五间正房,一家两间半,我家住东大屋,在东灶起火烧饭;周家住西屋两间,在西灶烧火做饭。所以这两个孩子整天在一起撕磨,是特别熟悉的。不过,城里人想的总是城里生活!后来,周瑞把这两间半房和几亩薄沙地都卖给了我,这周瑞手里拿着钱,带着老婆孩子回北京去了!回北京以后,他们也常来我家走亲戚。之后,我又盖了三间东厢房,都是土坯干打垒,后来,又买了一头小黑牛,一辆车。你们从外边看我家是个三合院儿,实际上是两姓杂院儿。前年,周瑞去世,周文澜也常来我家走动。”
  “他最近还来么?”彭飞天紧跟着追问。
  “自打翠花结婚以后,他也就不来了。”韩老忠有些疑惑不解地说道。
彭飞天听到这里,脑海里好象放开了皮影戏,一幕一幕人影闪动!他想,韩老忠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材料,赵金福、韩翠花失踪的迷团就要解开。但他仍然幻想回去之后,能意外地见到韩翠花、赵金福!那就节省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现在该回局里汇报了。他做完了侦察工作的一切手续。在韩家门外,彭飞天婉谢了宋村长挽留他饮酒餐叙之情,辞别战友,骑上自行车,在返回县城的路上飞奔。


  彭飞天到家吃过误时的午饭,看看表,已是晚上六点种,他知道局领导已下班了,现在汇报已来不及了。于是,他打开收音机,只听一阵锣鼓响过,便传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京剧《大破天门阵》,穆桂英正出场,……便边听戏边休息。只听穆桂英念白道:
运筹为幄统雄兵,斩敌杀将显奇能,三关解围军威振,今日一战破天门。
本帅,穆桂英……
  他听到这里,感到精神振奋,豪气大发,全身有力。他即刻起身出门,骑上自行车回到局里。他见局长还没有下班,于是向局长汇报他到驸马郡侦办案件的情况。局长听后,说道:“待明天开会研究破案计划;并向他通报早晨发现的那具‘尸体’是个男性,他没有死,还活着!”彭飞天听了觉得很奇怪。忙问:
  “病人在哪里?我去看一看!”
  “病人正在医院里抢救治疗!”许局长说:“现在他的神志还不清醒,医生不让打扰,你先不要急于去看他!明天,我们开个会议,研究侦破这个案子的方案,以便尽快彻底侦破这个案子!今天,你已经够劳累的了,先回去休息吧!”许局长说完,彭飞天只得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许局长主持开了一天的会议,根据彭飞天提供的线索,将赵金福、韩翠花的突然失踪,结合抢救中的无名“死尸”案,对案情进行具体分析,许局长说,“这案情在茫然中已有了一点头绪,但必须还要继续进行侦察!这项侦察任务仍然由彭飞天完成。……”
  彭飞天扮成便衣,乘车进京到米市大街米市胡同,一看,确有A号门户。他见在这一家的对面是一家小饭馆。彭飞天便进入这家饭馆,坐下来午餐,他一边用饭一边观察着A户街门动静。一直到晚上也没见一人出入!他找到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向领导出示证件,说明来意!彭飞天向S县公安局作了汇报,经许翔飞批准,彭飞天在东城分局住了下来,经一连两天的侦察,都没有人在A号出入。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时分,才见一对年轻的男女开门进入这个家。那女人觉得面熟,经子细辨认,正是韩翠花。这时他确定那男人必是周文澜,这韩翠花随周文澜私奔潜逃已是无疑。
  彭飞天辞别东城分局领导,回到县局,及时向许翔飞作了汇报。许翔飞偕同彭飞天连忙到县医院侦勘被害人!
  被害人躺在一张病床上,虽然苏醒,但是已经失去记忆。不过,彭飞天一察勘,被害人正是赵金福!他们立即确定——这是一桩蓄谋已久惊心动魄的谋杀案!
许翔飞、彭飞天立即返回局里,制定出抓捕韩翠花、周文澜的应急方案。这时,太阳已经下山,西天飞映一片晚霞,许翔飞为彭飞天配备了抓捕犯罪嫌疑人的助手后,让他回家很好地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进京抓人破案。
  彭飞天回到家里,他的妻子买了两张电影票。晚上,他偕妻子到露天电影场看电影去了。影片是《奇袭》,这影片的情节内容,给即将出发的彭飞天增添了无限的智慧和力量,他暗下决心--明天,我一定要把魔鬼抓到。
  翌日早晨,彭飞天告别妻子,说道:“今天,我要进京侦察办案!……”他妻子有些担心地说:“你整天价和这种人较量,千万要谨慎小心啊!”“你放心吧,我不会被老虎吃掉的!”彭飞天安慰妻子几句,骑车来到公安局办公室。许局长向他一笑说道:“飞天同志,人手已经给你配备好了!”说着,小李、小吴、小王走上前来,向侦察科长彭飞天敬礼报道!许局长严肃地说道:“彭飞天、小吴、小王、小李,现在由你们四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彭飞天同志任组长带队,你们要精心协同作战,完成抓捕任务!一定要胜利凯旋归来!”
彭飞天和小李、小王、小吴身着便衣,几乎同时叭的一个立正,齐声说道:“一定完成任务!”说着,齐刷刷的向许局长行了个军礼,转身走上军用吉普车,小吴启动汽车马达,汽车上了公路,疾速向北京奔驰!在汽车上,小吴、小王谈论着那天早晨在史家山侦察“尸”案的情景!彭飞天听着,他的思绪沉入一片冥想中。汽车在米市胡同东口停了下来,米市大街上有轨电动叮当鸣响,来往驰骋着,几辆崭新的公共汽车载着乘客,不断鸣笛飞驰着,人力三轮车载着人和自行车族往来奔波着,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这大都市的景象给彭飞天他们一种新奇感。彭飞天偕同小吴、小王、小李,在米市胡同A号门前停住脚步。彭飞天见两扇黑漆木制街门紧关着,他上前轻轻扣了两下铜门拔上的铜环,一会儿,门开处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迎了出来。彭飞天机警地笑道:
  “大娘,这里是周文澜先生的家吗?”
  “是。”老妇人一怔说道:“你们是……” “我们是周先生的朋友,特地前来拜访他!”彭飞天微笑着,随机应变地说。
  “噢!他不在家,早晨,他和一个朋友到广济寺去了!”老夫人诚实地说,“你们进屋里坐,等一会儿,他们就会回来的。”
  “我们就等一会儿吧,这么多年没看他了,我们今天来看他也不容易呀!”彭飞天听了一笑说。暗想,兵不厌诈!执行第二套方案吧。他转脸对小王、小李说道:“小李、小王,你们在家里等候周先生,我和小吴去买点东西,去去就回来!”
小李、小王听了会意的一笑,应了一声说:“好!……”小李说,“你们去吧,快点回来!”说着,小李、小王随老妇人进了小院儿,老妇人栓了街门,引客人进了屋,一边热情地让座让茶、让烟,一边想,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呢?小王点着一只烟,和小李一边喝着茶一边和老妇人聊家常,表白自己和周文澜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还一再表扬周先生人缘儿好,是我们单位的大好人,工作积极能干,经常受表扬!……小屋里气氛热烈融洽,老妇人听了心花怒放。
  彭飞天钻进汽车,打开北京城区军用地图,很快找到广济寺的地理位置,看清了路线图。小吴启动马达,开着车,有如飞箭一般穿过东四牌楼,沿长安街朝阜内大街向前飞驰。在经过天安门广场时,彭飞天的眼光向天安门投去,霎纳间,见毛主席的画像一晃过去了!汽车载着他们直向广济寺扑去。
  彭飞天见广济寺高墙陡立,山门宽大。他们走进山门,只见大殿巍峨耸立,翠柏参天,松柏下,甬道上,游人自由闲逛,笑语喧哗,大殿里不断传出噹——噹……的磬声。彭飞天小吴在人群中暗暗巡查,没有发现周文澜、韩翠花的踪影。于是,他们进入大殿,见殿堂高大宽敞,正面坐着一尊高大魁伟的大佛,这大佛的金身已剥斑残破,大佛的头顶上落满了鸟粪,大佛的容面被香烟熏得黢黑,尘埃遍布。佛像前陈旧的香案上,放着一口熏黑的铜香炉,一口锈迹斑斑的铜磬。香炉里燃着香火,殿堂里香烟袅袅,有如云雾缭绕。一个老和尚身披袈裟,白眉霜髯,眼皮下垂,手持磬棰,站立案边。每当有香客进香的时刻,他便轻轻地敲击一下铜磬,磬声宏亮,铮铮悦耳动听,善男善女,叩首礼拜,一派肃然静穆!一会儿,见一对年轻的男女来到香案前,这对男女与众不同。他们一人——女的瓜子脸,细眼长鼻,面若桃花,脑后梳个发髻,身穿连衣裙,低眉垂眼焚香;另一个男的,留油黑的左分头,椭圆脸,双目晶亮有神,面相和善,西服革履,文质彬彬,满脸喜色,在香案上摆设供品,各色糕点、水果,满满六大盘。然后,两人舒眉展眼,双双跪在陈旧的红色毡子上,虔诚地 顶礼膜拜嘴里振振有辞地念道:
  “菩萨佛爷,我是您的虔诚弟子,素来多行善事,如今,求佛爷和老祖宗保佑平安……”
  他们这一举动极引人注目,人们三三两两地围观。彭飞天透过如纱般的烟雾,看着这一对男女,仔细听他们的言语,观察他们的相貌,脑际迅速闪出两张熟悉的面孔,他急忙掏出那张照片,照片上虽然是一对风华正茂的少年,但他飞速地辨认出这一对男女,正是周文澜韩翠花儿!周文澜的话使彭飞天想起了韩老忠的一句话——周瑞原是城市贫民,连他父亲死了都葬不起,经广济寺救济,才把他爹葬了。原来,周文澜在乞求他祖父在天之灵为他保佑,这说明他心中有鬼!他捅一下小吴轻声说道:“鬼,鬼在这里,他们正是我们所找的犯罪嫌疑人!”
  可是,他们没有急于抓人。彭飞天暗暗嘱咐小吴道:“盯住他们,不可打草惊蛇!”这对男女拜完以后,站起身手挽着手往外走。彭飞天、小吴各盯一个人,尾随到大殿外。兵家向来诡谲多变!这时,彭飞天蓦地高叫了一声,“周文澜!”这一叫,使正在迷恋中的周文澜在不觉中“唉”的应了一声。他转头一看,见是个素不相视的陌生人!他惊愕地直视着彭飞天!彭飞天说道:“怎么,不认识啦?你忘了,我们在仙台镇见过面!”
  一提仙台镇,周文澜就象一只狡猾的狼见猎人一般,大吃一惊,他知道中了这个陌生人的计!他转身要逃。彭飞天厉声说道:“你们被捕了!我是公安局的!……”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周文澜,一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左手腕子。
  周文澜的右手急速地从衣篼里掏出匕首,朝彭飞天刺去!他的右边,手疾眼快的小吴,即刻闪电般的飞起一脚,噔的一下子踢飞了周文澜手中的匕首!周文澜立时愣住了,他虽然妄想挣扎,但是,彭飞天虎钳般的大手,立即抓住他的右手,将他双手反背在背后,使他动弹不得。这边,韩翠花见势不妙,刚要拔腿逃跑,小吴哪里放过,上前一步,飞快地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拉了过来!彭飞天用一个手铐将周文澜的右手和韩翠花的左手紧紧地铐在了一起!他们万没想到,方才还假冲善人,一再乞求菩萨和祖父的神灵保佑他们地久天长,却还没有走出山门一步,现在竟如一根绳上栓着的两只蚂蚱,双双落入法网!这时,他们一扫才来时的游兴,两张面孔变成了灰白色,即刻低低的垂了头!游人们一看都震惊了!霎时,人群一阵骚乱,有的匆忙离开寺院,有的好奇围观,有的躲在远处惊奇议论,就连那垂眼静穆的老和尚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放下磬棰跑出来观看。见状双手合揖说道:“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我寺平安!……”
  彭飞天把周文澜、韩翠花推进吉普车,跟着上了车。小吴踩动油门,汽车启动驰飞,回到米市胡同A号。彭飞天敲门进了周家,对那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我们是S县公安局的,周文澜、韩翠花涉嫌犯罪,被捕拘留审查,请你老人家好自为之!”
  老妇人闻听惊呆了。她万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竟是公安局的人!老妇人惊惶地跑出家门,看了一眼车里的周文澜、韩翠花,落下了伤心的眼泪,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汽车哭泣。她回到屋里,忙跪在佛前祈祷:“菩萨,大慈大悲的菩萨,我的不肖儿子造孽,造孽呀!还求菩萨保佑……”


  公安局大院儿壁垒森严。门岗,两位警卫战士,全副武装笔直地站在大门两侧,值勤守卫。彭飞天向许局长汇报完抓捕周文澜、韩翠花的情况后,许翔飞命令他连夜审讯!审讯室里,煤油汽灯沙沙作响,煞白明亮,天窗处往外飞着油烟。彭飞天坐在审讯室桌后边的椅子上,将一个笔记本子放在桌子上,准备审讯。小吴坐在右侧一张桌子的后面的椅子上,执笔摊纸准备记录。一会儿,小王、小李把韩翠花带了上来,让她坐在屋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彭飞天见这个女人脑后的发髻有些散乱,脸色煞白,眼神呆滞,低着头,身上簇新的衣裙有点脏兮,他严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哪里人氏?”
  “我叫韩翠花。”这个女人闷了很久,才说道:“我今年二十岁,驸马郡人。”
小吴拿着笔飞快地记录着。
  “韩翠花,看来你很不老实!你是已婚女子,你娘家是驸马郡,你婆家是什么地方?老实交代,说!”彭飞天非常严厉地喝道。
  韩翠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听到彭飞天雷鸣般的喝问,不免心里惊慌畏惧起来。她低着头,久久的不吭声,心想,“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但是,……”她微微地抬起头,看了彭飞天一眼,见他那威严的面孔,利剑般的目光直射着她,好象已经穿透她的胸膛,窥探出了他心中的隐秘,他有些恐惧了,颤抖着,低声说道:“我…我婆家是…仙台镇。”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公婆,丈夫。”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与你一起进香的是你什么人?他叫什么名字?”彭飞天立目喝问道。
  “我丈夫叫…赵…金福;领我进庙上 香的叫…叫周文澜,是我一个远房表兄。”韩翠花儿低着头,声音微弱的细细的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由家里出来的?和谁一起走的?你丈夫哪里去了?说!”彭飞天的问话每一个字都象一发子弹,瞄准目标,一枪就命中了韩翠花儿的致命处!韩翠花儿听到彭飞天的追问,吓得她胆战心惊,一张脸面无血色,象窗纸那样惨白,久久低头不语。
  “你什么时候由家里出走的?你和谁一起走的?说!”彭飞天再一次大喝追问道。
  “我是在……”这时,韩翠花吓得浑身颤抖,她不敢往下说了。
  “说!老实交代!”彭飞天厉声问道。
  “是在…七月…初七的夜里……”韩翠花又止住了话语。“说!不要害怕。”彭飞天放低声音说道。韩翠花偷看一眼脸色阴沉的彭飞天,低声说道:“我是和我表兄周文澜由家里走的。”韩翠花说完后,再也抬不起头了。彭飞天拍案而起,喝道:“你丈夫哪里去了?说!”
  彭飞天的喝问如同霹雳,震得小吴的耳膜都嗡嗡作响,韩翠花闻听心里充满恐惧,吓得她哆嗦成一团,面无人色。过了一会儿,喘了口气,低声说道:“ 由于我和周文澜私奔,他…和我…分手,不…不知…他…他哪里去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把她带下去,让她禁闭反省!”彭飞天严肃地命令道。
小 王、小李立即把韩翠花带了下去。一会儿,又带一个年轻的男人,也让他在那把椅子上坐定。这年轻人一见彭飞天那两道锋利的目光,就不寒而立,低下了头。一会儿,他又振作起来,大有男子汉顶天立地,要与天公比高低的气势!并且,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好象在寻找一种支持他的力量;但是,他见小王、小李核枪实弹,天王似的站在那里,不免又低下了头。彭飞天威严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什么地方人,家住哪里?”
  “我叫周文澜,二十岁,北京人,家住米市大街米市胡同A号。”年轻人一一回答。
  “周文澜,你从什么时候与韩翠花认识的?”彭飞天厉声问道。
  “我和韩翠花从小就认识,”周文澜从容得意地说道,“可说青梅竹马……”
他觉得自己说露了马脚,便把话嘎然止住了!
  “韩翠花同你私奔是在什么时候?她的丈夫赵金福哪里去了?老实交代!说!说!”彭飞天横眉立目的厉声喝问道。
  周文澜低头不语,心里想着对策。他避重就轻地说道:“七月初七的夜里,我在她家门外等她,韩翠花出门随我逃跑,她丈夫在后面追了一阵子,没追上,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在这关键问题上,彭飞天连续审讯了一夜,周文澜都是这样回答。审讯进行不下去了。
  事隔七天后,在一个白天,彭飞天又提审周文澜。周文澜心里盘算着——那小子早已死了,变狼粪啦,只要一问三不知,给他个死无对证,我们就能平稳过关!所以,他仍然说道:“七月初七夜里,我在她家门口等候她,韩翠花出门随我逃跑,她丈夫在后边追了一阵子,没有追上,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周文澜心里得意地笑了笑。一张蜡黄脸显得很平静。
  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这使周文澜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了这年轻人一眼,被吓得面色苍白,眼神惶恐,惊诧不已!他心想,“真是活见鬼!”于是他低低地垂下了头。
  “周文澜,你认识他吗?"彭飞天问道。周文澜愣怔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认识!……”
  “我…我可…认…认识你!”这个年轻人费力地想了很久,立目虚弱的断断续续地说:“就…是…他,在…六月…三十…的晚上…路…劫…的那个人!那天,我…我在…琉璃…庙的…郭…家做…做完活…回…家,在…经过…一片…小…松林…的时候,他…他突然…从路…边的…壕沟里…蹿出,手…手持尖刀…要劫杀…我!我…我幸亏…带着…一把…锛子,当时,我…双手…横握锛子…与他…与他对峙,我…我向他…喊道,你……你要向前…一步…就…砍…砍死你,他…不敢…靠近我,他和我对…对峙了…一阵子就…就逃跑了!……”
  这年轻人向彭飞天诉说周文澜路劫要杀他的情景。周文澜闻听,全身哆嗦着,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时小李、小王把韩翠花带了进来。她恍恍惚惚地见一个皮色黑红四方脸、高鼻梁、大眼睛,身穿青裤白褂的年轻人,神色惊慌地“呀”的大叫了一声,惊喊道,“鬼,鬼!鬼!……”她哗啦哗啦地倒退了几步,转身要跑!但她那两腿戴着脚镣!哪里迈得开脚步?小李、小王抓住了她的胳膊,说道:“你还认识他么?”韩翠花定了定神,再看她眼前的年轻人,她见到的明明是个大活人,在那一霎时,怎么竟看成鬼了呢?她感到蹊跷!心里想到,“他怎么没有死呢?!”  这时,她灵机一动,上前给这年轻人跪下了,说道:“金福,我的好人儿!你…是我的好丈夫,我…我却不是你的好…好媳妇!……”“你…你是…翠——花?!”赵金福回忆着问道。
  “嗯,是。”韩翠花哭了。“你怎么…到…到这里…来了?!”金福好似有些不明白地问道。“金福,我…我对不起你呀!”韩翠花啼哭着说。
  赵金福回忆,有人告诉他自己是被害得救的。再想前面的那个魔鬼,他全然明白了。他气愤地说道:“哼!我…我…都知…道了!你…你万没…想到,我…我还…活…着!是…是苍…天…有…有眼那,我…我得…救啦!你…你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吧!?我…我错了,我错…在…当时…我…不应该…娶你!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我不再…是…你…丈…夫,你…不…再…是…我…媳…妇!……”赵金福气得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的说完后,一转身慢慢地走了。
  这赵金福,就是十天前早晨,小吴、小王在史家山抢救的那个年轻人。他在县医院躺了五天,经大夫抢救,终于苏醒过来了。他一睁眼,看见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躺在白布单床上,身边还坐着一个白衣女人,他辨认许久,见不象自己的媳妇,而是个陌生的女人,他声音微弱而嘶哑地问道:
  “我…怎…么…躺…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医院!”他身旁的大夫说道,“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两眼模糊地看着大夫,愣怔许久,神志恍惚地用力挤出两个字,“嗯…嗯……”大夫惊喜地看着他,期待着他说出答案,但是他已经失去记忆。年轻人合上了眼睛。
  赵金福死而复生,经过大夫的精心调治,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才断断续续地告诉大夫,他叫赵金福!他虽然虚弱,但基本康复。他躺在病床上慢慢地回忆,不知什么时候,在睡梦中,他的脖子被人勒住了!当时,自己使劲喊,但只是觉得憋气,脖子疼痛发胀,喊不出声来,使劲挣扎,手抓脚踢,却被人摁住了手脚,终于不醒人事了……
  公安局接到电话,许局长闻听被害人是仙台镇人,名叫赵金福!他的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他朝天深深的吐了口气,立即派车把赵金福接到局里。彭飞天见到赵金福,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见这年轻汉子,面色蜡黄憔悴,眼神刚毅而又有些痴呆。于是他把赵金福带进审讯室,让他与周文澜、韩翠花见面,用虎彪彪的活人戳穿他们的谎言,威慑他们妄图用谎言顽抗,逃脱发律制裁的诡诈心理!这无疑,对突破审讯的进展起着重要作用。
  韩翠花见丈夫仍然奇迹般的活在世上,这使她大惑不解。她认为这是天神救了他的命。但她还是仔细回忆,这是她与赵金福一年之久的夫妻情缘。当时,她和周文澜勒他脖子的时候,这情缘使她下不得那样毒辣的狠心,一时手软,她那罪恶的手颤抖了,是绳子勒得不紧,不知被什么神仙救活了,这是他命大。她看看赵金福,看看自己手腕和脚腕上的手铐和脚镣,叹息了一下,在事实面前,她终于明白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道理。她暗想,这就是天意呀!她站在那里,想着她过去与周文澜勾结的一幕幕恶作剧,在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般的沉浮震荡。现在,她的灵魂如幽灵般的在赵金福和周文澜之间跳来跳去,一会儿是赵金福对她的恩恩爱爱;一会儿又是周文澜的甜言蜜语……但是农村的艰苦生活和大城市的闲适生活的极大落差,使她对周文澜很是羡慕,一时落入周文澜的魔掌,才造成今天的灾难!她深思,她冥想——难道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命!?难道这就是因果?难道这就是我的命?是我命中注定!这一切,都象电影般的瞬间过去。眼前,她面对的是彭飞天的威严的目光!她叹息,呀!——她不知道等待她自己的是什么!只听彭飞天说道:“把韩翠花带下去!”
  小李、小王把韩翠关押进牢房。
  周文澜见过赵金福后,心里如老草鸡啄米般咚咚咚地敲着鼓,忐忑不安!他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暗想,“这小子怎么没死呢?算他命大!完了,完了,全完了!这真是‘玄机妙算一场空,风云变幻真如梦啊!’一切全完了!……”他想着,突然听彭飞天喝道:
“周文澜,你是怎样勾引韩翠花谋害赵金福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是逃避不了的!只有老实交代,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如不老实交代,从严惩处!”周文澜听了彭飞天霹雳般地喝问,再看一眼站在一旁的两个公安武警(小王、小李)腰间插着手枪,虎视耽耽地看着他,这使他的心境不寒而立,他颤抖着低声说道:
  “我……我说,我说。”周文澜心想,想不到那小子又活了!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不该他死,我的劫数难逃!说吧,他低声说道:“我和韩翠花自小相识,经常一起玩耍,后来相爱,我是想娶她的,想不到她爹把她许配给赵金福了!我对赵金福娶韩翠花怀恨在心!在他们结婚之前曾设计干扰,想促使赵家打退这门亲事!我和韩翠花是远房表兄妹,我们是同年生人,我比她大几个月。以前,我们常来往,而当韩老忠将她许配给赵金福时,为了避免引起她父母的疑心,我不能再进韩家门了,只好另想办法与表妹相会。我常从城里跑到乡下,扮成卖针线的货郎,到驸马郡走街窜巷,手摇拨浪鼓到处叫卖,尤其到韩家门前,我更是长时间的使劲摇动拨浪鼓叫卖!韩翠花真的出来买花丝线了。我约她到村外,向她说了我的心愿!她说,‘不行,晚了!我和赵金福都到区里登记了!我爸爸很顽固,他是不允许的’。怎么办?我心生一计,与她约定了在公主坟设下圈套儿,让她爹往里钻!在她结婚的前四天,我带一绺假发、一件白袍,坐火车到S县火车站下车,在县城住了店,第二天一早儿,我到宰杀场买了一桶猪血,一包猪骨,事先在公主坟的松林里潜伏下了。我对韩老忠太了解了,他对女儿溺爱,我才给韩翠花出主意,要她在这天早晨,让她爹套车拉着她到县城买东西!做父亲的这时候对女儿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的。于是,我姑父便套上他的黑牛车,拉着他的闺女,一路奔跑!到了公主坟我表妹喊着要小便,我姑父停下车,韩翠花下车进入松林和我相会,我们紧紧拥抱亲吻…一会儿,我把那桶猪血和猪骨倒在那座大坟山前,把那绺假发弄乱撒在血骨上,又搅拌一下,就象真的一样!这时,我们进入松林深处,又互相亲吻,拥抱,倒在地上滚,风极了……当时,我们约定了‘不念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愿!要快快乐乐做夫妻。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她爹在坟场喊叫,当时,我们正搂在一起就象胶粘着一样,……任她爹使劲叫喊,我们难舍难分,我们是多么想做夫妻呀!翠花爹中了我们的圈套,他走进坟场喊叫,我们就是不理睬,许是他见了那堆血骨,误认为翠花被狼吃啦!见他转身走了。我说,‘咱们就由这里私奔吧!’韩翠花说,‘不行,这不成体统,我舍不得我爸我妈……’于是,我用手指蘸了一点血,抹在她的嘴唇上,她把自己的头发抖落散了,穿上我带来的白袍,我们见她爹掉转车头要回家,她装疯卖傻,嘎嘎笑着,活象个魔鬼!跑了回去。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她爹打了她一个嘴巴,把她扶上车回家去了。谁想这一招不灵,那赵金福还是用花轿把她娶走了!
  我十分嫉恨赵金福。为把韩翠花弄到手,我就下工夫,经常在这县城住店,去仙台镇探路,弄清了村里村外的路径,然后,扮做乞丐,挨门串户地乞讨,借这机会,探听到了赵家的地址。只是由于赵家的墙高院深,起初他家夜里又总有人打更,不得下手抢人,这样就放下了。但是,我仍不死心,千方百计地要得到韩翠花,我又在县城旅店住下了,扮做乞丐与几个叫花子搭帮结伴,在仙台镇沿街乞讨。有时,我一个人在赵家门前使劲儿地叫喊讨要,经常是一个老太太出来施舍,有一次,竟是赵家少奶奶——我的表妹出来打发我!这时,我们总算是接上头了,她给了我一点食水,催促我赶快离开这里,并说,‘有什么好办法往后再商量!’之后,我就产生了劫杀赵金福的念头!这事儿,我没有告诉韩翠花。后来,我由她这里得知,六月三十儿,赵金福到琉璃庙做木工活,还知道他很晚才回家。我探清了由仙台镇到琉璃庙的道路。这天,我腰里别着一把匕首,隐藏在路旁的壕沟里!傍晚果然由琉璃庙方向过来一个汉子,我想,这可能就是赵金福!来到跟前,见这人扛一把锛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着。我立刻断定这就是赵金福!心想,‘赵金福,不是我手黑,是你夺了我的心上人,使我们成了冤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想着,我猛地窜到路上,暗想,‘今儿个我扎死你,韩翠花就是我的了!’我的突然出现,吓得他倒退了几步,这时,他急忙把肩上的锛子横握在跨前,威胁说,‘你要敢上前一步,我一锛子就砍死你!’我想,他毕竟使的是长家伙,我拼不过他,反倒丧了命!所以我胆怯了,退了下来,放他过去了。我既然有杀死赵金福的决心,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想方设法也要把韩翠花弄到手,达到我的心愿。过了些日子,等到人们淡忘了这件事,我又来到这县城,在城外一家小店住下,我继续扮成乞丐,在仙台镇沿街乞讨,在赵家门前只叫了两三声,韩翠花知道是我到啦,她手拿一个馒头,很快走了出来,我借接她手中馒头的机会,和她约定在七月初五的上午,到仙台镇大集的骡马市见面……”
  周文澜说道这里,他的烟瘾上来了,停住了交代,向彭飞天说道:“您给我一颗烟抽可以吗?”
  彭飞天向小王示意,小王给了他一只纸烟和一盒火柴,他抬起带手铐的手,接过纸烟,衔在嘴里,双手擦着一根火柴,点燃烟,使劲贪婪地吸着,心里想着那残忍的一幕,为他的妙计得逞而暗自欣喜。他的内心高兴一阵儿,即刻又变得灰暗冷淡而暗自叹息,想不到好梦不长,竟坐了阶下囚!彭飞天透过烟雾,见他一会儿得意,一会儿暗淡苍白的面容变幻不定,喝问道:“周文澜,你约韩翠花到集市上干什么?老实交代!”
  周文澜扔掉了手中的烟蒂,把低下的头又微微地扬了起来,偷看一眼怒目而视的彭飞天,随即顺下眼皮,颤抖着说道:“我…我与她设计杀赵金福!带她私奔……”
  “你们是怎样谋害赵金福的?老实说!”
  “我们合计七月初七夜里下手。韩翠花认为七月初七是牛郎会织女的好日子,所以选在七月初七的夜里。那天夜里,她家的门没有上闩,是韩翠花给我留的道!我悄悄地进入她家的院子后,韩翠花迎我进了她的屋。这时,赵金福睡得正酣,我把预备好的绳子迅速地勒住他的脖子,使他喊不出声来!他虽然挣扎,但他的手脚被我摁住了,由韩翠花系绳扣儿!看他不能动了,我们才放手!韩翠花还是念他们夫妻情分,说,‘我不能让他光着屁股走啊!’于是,她把他的衣裤鞋袜给他穿好后,我们把他抬 出来,一直把他抬到镇子东边的山坡下,我们歇了会儿,把他抬上山,扔到乱石堆里了!认为这样让狼吃了,他爹妈就永远找不着他了!把赵金福的尸体扔到乱石堆里以后,我们返回赵家的西屋里,把炕上的褥子、夹被照原样铺好,把枕头摆好,把吊着的上扇窗户放下闩好,这一切都做好了,可西屋的手把门怎么闩呢?我立时心生一计,由韩翠花的头上拔下一根长发,把这根长发的一头系在门闩的梢头上,阖上门,一拉那根长发,这才把门闩好。我们就这样摆了个迷魂阵,让他爹妈找不着头脑儿!这时,我们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我让翠花先出去,我把街门闩好,爬墙出去,我学了一声鬼叫,韩翠花随我逃跑私奔了!没想到你们很快就找到了我们……”
  周文澜说到这里,他心神不安地闭住了嘴,低下头,再也不往下说了。彭飞天认为原凶找到,迷团解开,达到了审讯目的。他让周文澜在记录上画了押,小王、小李把他押进了牢。
彭飞天经过日夜兼程地工作,双眼充满了血丝,他伸了伸腰肢,说道:“我们该轻松轻松了!”说着,他和三个助手走出审讯室,把审讯案宗存好档,他们回家休息了。
  赵欢从韩老忠家走出之后,骑上马向他的其他亲戚奔去,他把所有的亲属都串完了,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儿媳!他神情沮丧地回到家里,一筹莫展地躺在炕上发愁。赵大娘对他说:“王村长带一个公安局的人来过,问过咱家的事情走了。……”
李玉环一提王村长,赵欢的眼睛即刻闪出亮光,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立马起身到王明轩家。王村长见他满脸愁容,安慰道:“赵大哥,别着急,这事情发生得太奇怪了!公安局派人寻找这两口子那,彭科长刚从你家走,见他到驸马郡去了!别着急,宽宽心,你跑了大半夜了,先回家歇歇吧!”
  “唉,唉。真是天降大祸,我的儿子、儿媳哪里去了呢?王村长,你一定要多费心,帮我找找你侄子侄媳吧!……”
  “赵大哥,你回家歇着吧,我是一村之长,乡亲们选我,信任我!我心里也装着乡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力帮你……”
  赵欢在王村长的劝慰下回家了。王村长连忙拉出毛驴,备上鞍 詹 ,迈腿骑上毛驴到县城去了。
  彭飞天在家足睡了半天觉,吃过中午饭到局里上班去了。他向许局长汇报了审讯情况,许翔飞表扬了他,赞扬他破案神速准确,敢打硬拼的精神!并告诉他,仙台镇的王村长前几天跑来询问赵金福、韩翠花的情况!你看人民群众对我们是多么的信任,他们对我们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啊!现在,你又向人民交上了一份完整的答卷,你为我们党为公安干警在人民的心坎儿上又增添了一份光彩!彭飞天听了深受鼓舞。
  彭飞天谢过局长,偕同小吴走进审讯室,在各定的位子上座定。小王、小李把韩翠花带了进来,彭飞天见她垂着头,仍然让她坐在受审的椅子上。这几天,韩翠花在牢房里,她的内心波涛翻滚,互相撞击着,想她与赵金福从结婚的那天起,丈夫与公公天天外出做木匠活,金福每天回到家里先见到他娘,然后回到自己妻子身边,每月都给我一些零花钱,婆婆象疼爱闺女一样疼爱儿媳妇,这个家总象春天那样温暖;周文澜象烈火般的那样追求自己,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起杀人害命的心!这两个到底谁好?还是丈夫好,丈夫勤劳本分。而我随表兄杀夫,我又成了什么人?我原来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现在我成了……等待我的……呀!天那!天那!!错了,我追随周文澜这样的人,错了!她追悔莫及。她看着漆黑的牢房,她想着,想着!她合不上眼睛,有点失眠了!她又想,“我一步走错成了终身的耻辱,一世千古大恨!我完了!我还能回到丈夫的身边吗!?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进那个家呢?不能了。赵金福已经说过啦,我不再是他的媳妇,我们成了冤家对头!……这能怨他么?……是我的错。不想了,现在唯一的是如何活命!……”她的大脑始终没有停止搏斗,就是在梦中,也反复出现那可怕的一幕——赵金福的脖子上被勒上绳子,他的四肢踢打挣扎,周文澜面目狰狞,瞪着豺狼般的眼睛,狠命地摁着他的腿脚……她不敢再回忆了!彭飞天见她低着头坐在那里,厉声喝道:
  “韩翠花,我让你反省,你想过了吗?你是怎样勾结周文澜谋害你丈夫的?人民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不老实交代,从严惩处!说!”
  韩翠花听彭飞天春雷般的喝问,这声音就象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戳自己的心脏,不由得全身颤抖了一下,她低声说道:“我错了,我错入了周文澜的圈套!”直到这时,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的魂灵还在摇摆,我是回到丈夫身边呢,还是跟周文澜走呢?回到丈夫身边是永远不可能地了,他是不会饶恕我的!他已经说了,我不再是他的媳妇……;跟周文澜走那是可怕的……在劫难逃啊,在劫难逃!刚才这官说的‘从宽’,又怎么个‘宽’法呢?唉!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任他打任他罚!不行,自己要争取主动!他想,说吧,照实说吧!她猛扬起头,看了彭飞天一眼,又低下头说道:
  “我说,我说,我都说!人间本来没有鬼,我是跟着周文澜做鬼!在公主坟我装疯卖傻,那是周文澜搞的鬼,是他下的一个套儿,他让我爸望里钻,我爸钻了又退了出来——我爸没有告诉赵家我中邪,赵家还是用花轿把我娶走了,我与赵金福结了婚。之后,周文澜又给我下套儿,我没有醒悟,我钻了!勾引他谋害我丈夫!我丈夫是大好人,好人必友好报!我们本想把他勒死,可是,我心软了,那时我的手怎么也使不上劲!当时,以为他死了!我想,他怎么也是我丈夫啊,我不能让他光着屁股走,我给他穿上他的衣服鞋袜,我们把他抬出村,扔到荒山上,本想让狼吃了也就了啦!没想到,他得救了,是菩萨,是神把他救了!我们也很快被你们抓住了,立即遭了报应……这是天意!”韩翠花还向彭飞天叙说了丈夫对她的恩爱,……她还想回到丈夫身边。但这一切都晚啦。
  韩翠花儿如实地交代她勾引周文澜谋害赵金福的全过程,和周文澜交代的如出一辙。她说着说着哭泣起来!小王、小李架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走向了阴森的大牢。


  赵金福在审讯室和韩翠花、周文澜见面以后,他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终日厮守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竟是引狼入室杀害自己的魔鬼,!他惊诧!他惶恐!他愤恨!他震怒!!他要求再见韩翠花。许局长安慰他说:“金福啊,先不要急,你的命总算保住了!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听大夫的话,很好地调养你的身体。现在,韩翠花在我们手里,正在对她进行审讯,以后再安排你们见面!……”就这样,赵金福依许局长的劝慰,又被送进医院进行将养调治。
  韩翠花在狱中不时地想念她的爹娘。她认为谋害自己的亲夫要被处死,因为她听过这样的戏!所以,很想在自己死之前见爹娘一面。韩老忠在彭飞天走以后,找到宋村长了解情况。从宋村长那里得到的消息和他亲家说的一样,宋文山说:“我听彭科长说,‘……半夜赵欢在梦中听一声鬼叫,他们夫妇急忙过去一看,小两口儿都不见了!……’”他们都感到诧异!韩老忠总觉得闺女、女婿的失踪,与闺女在公主坟中魔有关,说韩翠花被鬼魂缠身,把女婿不定拉到那里去了!他心里总有一种内疚感,觉得对不起赵家。第三天上午,宋村长骑着骡子进城了,向局里打听消息,一无所获。急得韩老忠团团转。过了一周,宋文山从局里得到确切消息,急忙回到村里,把韩翠花、赵金福失踪的事情告诉了韩老忠。韩老忠听了大吃一惊,他的老半儿闻听差一点昏厥过去!韩老忠对周桂芹愤怒地说道:
  “我早就看出周文澜不是个好东西!以前,你侄儿常到我们家来就没安好心,如今翠花随他现眼了!……”
  “哎!哎!!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孽种!”周桂芹悲痛地说着,她跪在佛前祈祷道,“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您救救翠花吧!……”
  韩翠花从狱中被提了出来,戴着脚镣,哗啦哗啦地挪动着脚步,来到审讯室,让她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小李、小王退了出去。室内只她一个人,她不知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情景?她内疚,她恐慌,她胡思乱想——今天要处决我吗?!还没有见上爹娘一面那!还是要释放我!……她想着想着,见审问她的那个官,带进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韩翠花见了,即刻朝他跪下了,愧疚地哭着,小声说道: “金福,我对不起你,你是我的好丈夫,我却不是你的好媳妇!现在,任你打,任你骂,任你发落,我都罪有应得!……”韩翠花呜呜地哭泣着。
  赵金福怒视着她,他狠不得一脚踢死这个恶魔,才解心头之恨!但他听了彭飞天的劝告,强压自己的满腔怒火,没有理睬她。这是许局长应赵金福一再的请求,才安排这对冤家夫妻再次在这里见面的。赵金福本来想了很多话要说,但这时,他的心头怒火燃烧,把想好的话全都忘了。他只好再次斩钉截铁地说,“我对你怎么样?……从今儿个起,我不再是你的丈夫,你也不再是我媳妇,咱么恩断情绝!”赵金福说完,甩袖愤然而去。
  彭飞天望着拂袖而去的赵金福的背影,心里产生了无限欣慰的思绪,心想,该护送赵金福回家见他的父母去了。


  韩老忠听完宋村长带回的消息,心里翻江倒海,对闺女又是怜悯,又是恨。他一面想对不起赵家,一面还是惦念着自己的女儿。他还想和赵家重修旧好,去见一见亲家、女婿,替女儿赔罪。然而,他觉得没脸再进赵家的门!但事已至此,他还是怯生生地去了。赵欢夫妇得知儿子的消息,正想牵马套车去接儿子,没想到韩老忠进了门。他愤然地站了起来,看着他,心想,“你还来干什么?……”赵欢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他看过很多戏,懂得两军对阵不斩来使这个道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阴沉着脸说,“ 亲家,坐吧!”他见韩老忠坐在八仙桌边的靠背椅上,试探着韩老忠的心思说道:“我串遍亲友,找遍了仙台镇,也没有找到这对冤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凶吉难卜啊!”赵欢说完,又痛苦地沉默着。
  “亲家,亲奶奶,你们家遭这样的大难,使你们痛苦难过,你不见儿子、儿媳,我看不见闺女、女婿,我也是挺痛心的!我来一是给你送信儿,二是替我闺女向你全家赔罪!金福找到了!他们都活着!都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说到这里,他赧颜赤面,眼里含着泪花,再也说不下去了。赵欢愣怔着,其实,赵欢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见了韩老忠还是强压怒火,听他说到这里,火气也就消了三分,他知道韩老忠是个老实人,不满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赵欢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那阴沉的铁黑的脸色,够韩老忠难堪的了。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汽车鸣笛声,赵欢抬头一看,进来三个人。他连忙迎了出去。一看,喜出望外,儿子回来了!他惊喜地叫道:“金福,我的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李玉环躺在炕上静养,听说儿子回来了,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也迎了出去。韩老忠闻听女婿回来了,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惭愧!不知如何对女婿表达自己的心境。他也随着亲奶奶迎了出去,但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苦笑着看着赵金福!这时,赵欢一家人陪两个公安干警走进屋。李玉环愣怔着不知如何应酬!赵金福见母亲眼含热泪站在那里,心里十分激动,连忙向父母介绍说:“妈、爸这是公安局的王叔叔,那是吴叔叔,是他们救了我的命!……”赵欢夫妇听了万分震惊,不知儿子在外边受了怎样的灾难!老两口哭泣着,忽地给小王、小吴跪下了,说道:“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恩!……”
  小吴、小王赶紧把赵欢夫妇搀起来,说道:“你儿子遇害被救活,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你们可以上诉了!”
  韩老忠听到这里,心里愧疚,感到闺女没有希望了。他拉长脸焦急地问道:"同志,我闺女在哪里?"赵欢气愤又痛苦的对小吴说道:"这是我的亲家,韩翠花的爹。"小吴看韩老忠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闺女在监狱里!"
  小吴说完,他和小王转身一起走了。赵家三口人送出门外,眼见汽车扬起一股黄尘向县城驰骋而去。
  韩老忠闻听小吴的言语,尴尬地站在那里。赵家三口子送客回来,韩老忠刚要说话,赵金福愤愤地说道:“韩大伯,我险些死在你闺女手里!从今以后,你闺女不再是我媳妇,我也不再是你家女婿!你快把你家陪的嫁妆拉走,咱们恩断情绝两清了!”韩老忠听到这里,老泪纵横,悲痛地说道:“金福,我代表我全家向你赔罪了!”老忠说着,深深地向赵家三口儿作了个揖,又说道:“亲家,我替翠花向你们全家赔罪了!”说完,韩老忠痛心的匆匆地走出赵家,转弯向县城走去。尽管这样,赵大娘还是送出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叹息着,回到家里。
赵欢一家三口儿人,坐在一起悲喜交集,痛哭流涕。赵欢夫妇听完儿子的诉说,对韩翠花恨入骨髓。他们镇静下来以后,赵大娘想着韩翠花的恶行,一边痛骂她是魔鬼,是狐狸精;一边去烧午饭。赵金福躺在炕上,思考着向法院起诉韩翠花的事宜!赵欢想着儿子的失踪而得救,他才醒悟过来——世上原来没有鬼!鬼都是人扮演的!一天早晨,他拿起凿子,橇下了门楼上的照妖镜!他睁大眼睛,看着东方地平线上新生起的太阳,鲜红鲜红的,一会儿腾空而起,渐渐的由鲜红色变成橘红色,然后变成灿烂的金色,光芒万丈照耀着大地,万物生机!他久久地站在那里,看着太阳,思绪万千,他为儿子归来祈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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